□ 孫秋鵬

（一）月下中國

今夜這輪玉盤，已浸透千古的守望，此刻正將無邊的情意鋪滿。被這光芒一寸一寸地撫過，中國的夜晚，變得更溫潤而豐盈了。

月光落在長城上，蜿蜒的巨龍便生銀色的鱗甲，在群山之巔靜靜呼吸。它灑在江河上，奔騰的脈搏慢了下來，仿佛在聆聽古老的搖籃曲。南方，月光正把一座石橋拱成一輪明月，烏篷船的櫓聲搖動水中無數的圓；而在西北，雪山更白，駝鈴在夢里更響亮。

每一扇團圓的門里，我們都是月亮的孩子。一塊月餅，必須圓得像日子。萬家的月餅，是中國對月亮的回應。人們用舞蹈畫著圓，鄉村孩童追著月影跑。無數人將思念托付給手機屏上一幀影像，月光便順著光纖，流成了可見的鄉愁。

我聽見月下的中國在歌唱。那是蘇州評彈的吳儂軟語，伴著三弦的叮咚，有月光滴在青石板上；那是黃土高坡上，一聲信天游便震落了棗樹之上的月露……五千年不變的月光下，一種韻律悠遠而有力地歌唱。

仰望中秋的月亮，月亮不言語，江海流淌，月亮不挽留，卻讓每一個離家的腳步都系一根情絲。一幅澄澈如水的長卷，讓所有望過的人，心房都變得通透。今夜月光如水淙淙，而中國便是最安的船，載著唐詩宋詞，載著炊煙與夢想。

（二）月下天中

必須承認，天中的中秋是被月輪小心捧在掌心的。這方“天地之中”的土地，到了八月十五，所有人都要把溫柔揉進這輪滿月里。

歸人提著的月餅盒，月追送祝福，叮當作響。女人抬頭，必能接住一片飄來的桂花瓣。有情的人都說，“這月，比去年圓”。

回梁祝故里汝南，月光織出情網，網住路過的腳步聲，便有情侶手牽手，說著悄悄話；有老人牽著孩子，快樂地在月下晃啊晃。而李斯故里的碑上，月光總要淌寫“小篆”，與古今煙云融在一起。

宿鴨湖是天中攤開的金銀箋，中秋的月把清輝的寫意，一暈一暈再染透。魚群擺尾，攪開滿湖的睡眼。岸邊的蘆葦晃著白毛毛，把月光拂得更綿。

越近中秋，老樂山的花朵開得越癡醉，把月光飲進花瓣里，再等天明唱出來。嶙峋的嵖岈山像萬年的長輩，披著月光的明紗，溫情安撫四方。

從嵖岈山下來，往北行是始祖山，便至嫘祖故里。這里的中秋，月色都帶蠶絲，嫘祖當年親手繅出的那種絲。老人們坐在庭院，就著月光講嫘祖“教民養蠶、始興蠶桑”的故事。話音間隙，西陵有風飄來，把和美的鄉事，把厚厚的鄉村英雄榜，一件一件呈給月亮。

天中熙熙，總為厚情守望。站在天中中秋的月光里，不需刻意尋陽春白雪的極致，一湖月、一縷絲、一段古事、一聲“回家嘍”的方言，便足以盛下人生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