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1月4日電  題：汽柴油、甲醇地下交易緣何難禁絕？

新華社“新華視點”記者

在客運站、居民樓等人流密集之處，隱藏著一些非法加油站、油罐車，未采取安防措施，風險隱患大……

“新華視點”記者近期在多地調查發現，汽柴油、甲醇地下非法銷售依然存在。這些地下交易的油品、甲醇雖然價格便宜，但質量往往不合格，容易引發爆燃事故，危害公共安全。

客運站里放撬裝罐，居民樓內售甲醇

記者在西部某省一地級市客運總站停車場內看到，一臺撬裝罐藏在集裝箱內，裝有加油機和計價器。記者蹲點發現，盡管該撬裝罐上貼著“無油”字樣，但來來往往的客車依然會在此加油。

記者采訪了解到，依據相關規定，除救災及災后重建等特定領域、特定時段外，任何單位及個人不得使用撬裝式加油裝置對外從事成品油零售經營活動。同時，該客車站屬于二類保護物，該撬裝加油點不滿足撬裝加油點與客車站間的安全距離要求，藏身人群密集處，會危及群眾安全。

在西部某省會城市一處甲醇非法售賣點，出租車司機在門口按下喇叭就可以加甲醇，價格2.55元一升，低于正規市場零售價。一米多高的塑料桶內裝滿了甲醇，存放在居民樓內，周圍有超市、民宅，人口密集，但未采取遮擋和安防措施。

業內人士表示，甲醇是易燃液體，屬于危化品；在居民樓內用塑料桶裝甲醇售賣，不符合相關規定。

在一些省界、邊遠地區，這類情況較為嚴重。記者在一處省界蹲點發現，一條不足五公里的路段，兩旁有四五家非法販賣成品油窩點，以飯館、洗車店甚至流動油罐車等形式為掩護。當地群眾告訴記者，該路段常年整治，但一陣風過去容易死灰復燃。

記者在其中一家黑窩點看到，計價器藏在一間民房內，油罐埋在地下，卡車路過，伸出油管即可加油，十分隱蔽。

線上交易也使得非法成品油交易難以被發現。在一款名為“卡兄卡弟”的App上，充斥著“路邊加小油”“移動加油”等廣告，買賣雙方線上聯系后流動作案。

記者采訪多位業內人士了解到，這些非法成品油主要有兩大來源：一是一些地方煉廠以出售化工品為名，偷偷出售的汽柴油，從而偷逃消費稅；二是境外的走私油。

破壞環境，危害公共安全

記者調查發現，地下非法交易的劣質成品油，不但會破壞環境、影響發動機壽命，還容易引發爆燃事故、危害公共安全。此外，偷逃稅款也會造成國家財政損失。

——破壞環境，危害車輛發動機。業內人士表示，走私成品油、地下成品油質量大多不合格，其硫含量嚴重超標，對尾氣排放和顆粒物形成有較大影響，污染大氣環境。

西部某省一家公司在隱藏窩點偷偷低價出售成品油。記者將從該公司帶出來的樣品送檢，四項結果中三項不合格。其中，閉口閃點實測結果為20.0，僅為質量指標的三分之一，在運輸中非常危險；硫含量實測結果為341.6，遠大于質量指標的“不高于10”，導致油品產生異味，腐蝕金屬，危害環境的同時也影響發動機壽命。

一些貨車司機表示，質量不好的燃油會導致發動機達不到額定功率，油耗會增加，且會增加零件之間的磨損。“選擇路邊的黑窩點加油，短期看是節省了油錢，但長期來說對車輛的影響遠遠超過節省的費用。”一名貨車司機說。

——危化品操作不當易引發爆燃事故。業內人士認為，一些從事非法汽柴油地下交易的人員不具備從事危化品行業相關知識，容易操作不當引發爆燃事故，存在巨大的安全隱患。“為了節約成本，從事地下成品油生意的人員往往低價收購即將報廢或者已經報廢的油罐車，這些車輛安全隱患較大。”一位石化行業工作人員說。

近年來，地下汽柴油銷售點引發的爆燃事故屢見不鮮。2023年6月，浙江省海寧市黃灣鎮閘口一臨時工棚發生一起爆燃事故，造成5人死亡，經初步調查，該臨時工棚系一集裝箱改裝的室外非法柴油銷售點。2022年3月，廣西南寧一輛油罐車向改裝面包車違規輸油時，因操作不當引發火災，燒毀了兩輛油罐車和一輛面包車。

——偷逃稅款。記者在西部某省一處售油黑窩點發現，短短20分鐘內有6輛貨車在此加油。“一輛卡車加滿需要近3000元，不用開發票。”窩點內銷售人員說。按照30%稅率計算，僅這一處窩點，20分鐘內就偷逃稅款5000多元。

2023年8月，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對一起走私成品油案一審公開宣判，10名被告人自2021年2月至12月期間，利用外籍油輪向中國船舶走私成品油13航次，累計偷逃稅款2億余元。

加大查處力度，保障危化品安全

受訪者認為，地下非法成品油利潤畸高、違法成本低，是屢打不絕的重要原因。記者以購油名義在其中一家窩點了解到，該窩點油價為每升6.8元，當日市場油價為每升8.25元，僅十幾分鐘內就有四五輛卡車來此加油，營業額過萬元。“由于不用繳稅，非法成品油的利潤率一般在50%左右，非常高。”一名業內人士說。

業內人士指出，從事成品油經營活動須符合安全、環保、消防、質量、稅務、交通、氣象、計量等方面法律法規要求。

《危險化學品安全管理條例》規定，國家對危險化學品經營實行許可制度。未經許可，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經營危險化學品。從事危險化學品經營的企業，應當有符合國家標準、行業標準的經營場所，從業人員經過專業技術培訓并經考核合格，有健全的安全管理規章制度，有專職安全管理人員等。

根據應急管理部等10部門聯合發布的2022年第8號公告，成品油中除潤滑油外，汽油、柴油、煤油均已被納入危化品目錄。

北京豪亨律師事務所執業律師李長明告訴記者，未取得危險化學品經營許可證銷售限制買賣的成品油，可以按非法經營罪追究刑事責任。此外，成品油運輸和作業過程中有可能涉及危險作業罪。

受訪執法人員認為，應在關鍵環節斬斷流動售油鏈條，查處非法改裝機動車從事成品油非法銷售行為。對未獲得相關部門許可，未持有危險貨物道路運輸許可證、營業執照等證件的運輸車在國道、省道、縣道、施工工地、停車場等場所非法流動銷售成品油的，一律予以查處。

業內人士建議，建立長效管理機制，全面深化要素市場改革，完善從生產、進出口、流通到消費的全流程追蹤監管系統。持續深入開展成品油流通領域專項整治，涉成品油的職能部門之間要密切協作配合，建立完善信息通報、聯合整治、應急處理、案件會商、線索移交等工作機制，形成商務、市場監管、公安、應急等多個部門齊抓共管的強大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