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婉婉

一

西方有這么一句古諺：狐貍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刺猬知道一件大事。以此喻人的話，我想，李新國應該就是那個具有刺猬思維的人吧：一直都在做他孜孜以求的那件大事——為大雅牡丹賦形寫神。

是的，他已畫牡丹四十年。

從整飭嚴妝的工筆長卷，到自如揮灑的脫略寫意，牡丹在他筆下各具情態：栩栩如生的、風采翩翩的、詩情畫意的、“得意忘形”的……

年屆七旬的李新國畢業于西安美院。當年，在定位創作方向上，造型能力突出的他，既沒有選人物，也沒有選梅蘭竹菊，出人意料選擇了師生們眼中的“冷門”——牡丹。

牡丹是國色天香，但國畫史上，牡丹畫卻是一個雅與俗爭議不斷的微妙題材。雖說歷代有很多書畫家喜畫牡丹，但周敦頤一篇《愛蓮說》，用牡丹諷喻世人追求榮華富貴的俗態，打壓了不少清高文士畫牡丹的興致。時下，民間雖喜牡丹“花開富貴”，但大江南北城鄉廳堂里懸掛的牡丹畫，卻多為畫匠行畫，用色甜膩，造型呆板，怎一個俗字了得 。

他要挑戰牡丹畫——去俗！

給國花牡丹大雅的面貌，是他的夢想。

“看牡丹，你看跟我看，可能有很大的區別。幸福人看的是她外貌的華麗，我找的是她的幸福境界。”

“牡丹象征富貴，可是在我眼里，她的富貴是歷經滄桑、凌霜傲雪掙出來的。冬天牡丹不怕雪壓，越壓春天她起的越高。牡丹沒有嚴寒花朵開不大。牡丹的這個特性、這個精神我喜歡：要積蓄力量，要開花。”

從此，便是一花一世界。

似與牡丹有密約，年年奔赴洛陽城。

“意態天生異，轉看看轉新”。一個人在姹紫嫣紅的牡丹園里寫生、癡坐，在落英滿地的花叢中揣摩、徘徊。他在尋找最美的表達。

其于藝道孜孜矻矻，極盡盤桓曲折。十年光陰，完成三幅百米工筆長卷，說是畫界罕見壯舉亦不為過，略見他熱忱探索的足跡。

激情迸發，創作常常廢寢忘食。有一天，眼前一黑，他累暈在畫案前。

1999年，第三幅百米工筆長卷《國花頌》走進了中央電視臺，李新國接受了主持人趙忠祥對他的創作訪談。大體量、史詩般的百米畫卷，寸寸錦繡，讓觀眾看到了國花沉郁磅礴的風雅和大美。

2001 年，李新國應邀赴歐洲進行藝術交流。

2003年開始，李新國寫意牡丹畫展相繼在河南博物院、北京小湯山、武漢一二美術館、嶺南美術館等地展出。

2004 年 ，李新國應邀為國務院辦公廳創作了巨幅寫意牡丹《神州春色》。

二

據說一位記者，一聽李新國畫的是牡丹，就嫌俗，拒絕應邀觀看。幾年后李新國在鄭州辦展，她看后卻滿是驚嘆、相見恨晚：真的想不到，他的牡丹畫是這樣的！

原來牡丹可以這樣畫！

是啊，牡丹畫人人見過，可又有多少人見過這樣的牡丹畫呢！

李新國的牡丹，一見側目、再見嘆服、三見傾心。

傳統的文人牡丹畫是這樣的：花型豐滿，設色典雅。筆墨、氣韻雖無可挑剔，卻如同標本，未免過靜，也未免單薄。

李新國的牡丹，之前的工筆有多嚴謹、工整，現在的寫意就有多自洽、靈動，在傳統的認知之外還有更迷人的生機情態。

“嬌欲語，巧相扶。不妨老干自扶疏”，老辣的用筆設墨飽含洶涌浩蕩的情緒，枝干奇崛粗礪，鐵骨錚錚，墨點雨點紛飛氤氳，花葉花影疏密交錯，震撼人心，一掃傳統書畫里牡丹的千嬌百媚。

而立之年欣逢改革開放的李新國，秉承“筆墨當隨時代”的理念，將輝煌壯觀的牡丹氣象，附麗于春潮涌動的時代精神，取勢求活，思變創新。

他的牡丹，立意蒼茫，章法大膽，具清剛之氣，婀娜之韻，磅礴之勢。牡丹的形象變幻無窮，既柔情萬種，又奇崛崢嶸。畫面幽微、深秀，春意從蒼茫中溢出，《呼喚》呈現的就是這樣的“渾厚華滋”；《國花崢嶸》是春天即興而作的巨幅，寫東風春來的欣喜，林木山石掩映，花枝敷色馥郁，是氣勢浩蕩的牡丹圖佳構。為汶川大地震而作的《五月雪》，廢墟之上殘枝之下，一叢頑強的紅芽挺立，時代國花的浴血精神也呼之欲出！

他常在筆與墨，色與水、剛與柔、濃與淡、混沌與精微、幽暗與燦爛之間，用心斟酌。筆墨技法豐富，剛柔并濟，正是石濤所言下筆“開生面”也。

跟年輕時不同，他不再去畫那個最大最美的牡丹，他想畫的，也許是一朵已經凋落枯萎的牡丹，那樣的懷有心事的牡丹。

“咱是把牡丹比成咱的生命了。我是沿著生命的足跡去畫牡丹的 。”

于此超越。

這個擅作巨幅的大手筆，近500幅牡丹作品中，8-20米的大幅作品就有30幅。對牡丹如癡如醉的深度解讀，高超的筆墨駕馭能力，形成了他佳作紛呈、精品多、畫展多的創作“嘉年華”奇跡。

2006 年，《國花頌》獲全國牡丹藝術大展金獎。同年，在河南博物院舉辦畫展。次年，又在武漢舉辦畫展。

2008年，斬獲第二屆花鳥畫全國名家邀請展一等獎。同年，出版《李新國作品集》。

2012 年和2013年，分別在嶺南美術館和湖北美術館舉辦畫展。

跳出牡丹畫的種種窠臼，挖掘牡丹精神，幾十年來“文心繪境”，自臻高格，終成一家面貌。

李新國的矚目成就，贏得了畫壇名家們的高度認可和推重。劉文西為武漢“李新國藝術館”題寫館名，楊之光為《李新國畫集》題寫書名，母校張之光說“李新國是西安美院的驕傲”。

三

李新國喜讀老莊。

莊子曾在《逍遙游》中，寫一個能夠脫離羈絆、一飛沖天的大鵬，而他所向往的就是這樣一只充滿力量的大鵬。

他要在牡丹畫的世界里來一場逍遙游。

他的牡丹，是沖破霜雪而來的生機，是掙脫羈絆的生命頌歌。

莊子的混沌哲學，是“天放”境界，“光而不耀”，有“潔凈幽微”之妙 ，李新國很受啟發。正是在癡迷沉醉、陶然忘機的“混沌”里，他體驗到了牡丹世界的“幽暗與深沉”。

他的牡丹，從熱烈的紅到明媚的粉，再到多層次的墨和灰，是筆墨經年沉淀后意味深長的凝煉。

他的詩情畫意，是在俗世的塵埃和崎嶇坎坷里，濯煉、頌贊牡丹光采的青春、耀眼的芳華、從容的氣度。

那是牡丹穿越冰霜的力量。

站在一幅幅牡丹圖面前，渾厚高華之氣撲面而來，似有石濤簡括筆意的清脫，又似有吳昌碩酣暢筆墨的格致，卻又有獨樹一幟的健朗之質、拙樸之趣、恢弘之氣。一簇簇，一叢叢，走心打眼三二朵，王者之風攝人心魄，一個屬于牡丹的世界徐徐打開：清貴的形色，沉郁的蓬勃，深邃的大雅……

你恍然，他，屬于牡丹。

人物簡介：李新國，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牡丹芍藥協會職業畫家，鄭州大學特聘教授，駐馬店職業技術學院終身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