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忠

　　永遠的父親

　　佇立山前樹的顏色如此清晰

　　跟著河走天在水里如此細膩

　　好看竟然如此鋒利

　　不知與您是否后會有期

　　記憶之手伸出老長老長

　　時間高調得不知就里

　　夕陽沉沒的山際猶如彈墨

　　疏云飄過的灑脫面目全非

　　無所不在一覺醒來

　　詫異之門毫不理會

　　見一回老一回

　　總讓人黯然神傷

　　不知南北

　　鄉村在塵埃中升起炊煙

　　荒草墓地模糊一起

　　枯樹上秋蟬聒噪念經

　　圣賢如荒草默默無語

　　有人歸還有人離去

　　誰人倚墻獨坐

　　皺紋斷斷續續

　　比喻寒光閃閃一直閃爍

　　崩潰霜降覆蓋不寒而栗

　　推開青苔如岸

　　一行白鷺飛過了青堤

　　一朵花墜落都是格律

　　父親您是否早就知道結局

　　東邊打麥場上一群老漢袖手旁觀

　　西邊柿子樹上葉子越來越稀

　　咳嗽聲比風聲更緊

　　言簡意賅預警報急

　　仿佛看見青草已放肆地爬上額頭

　　勉強的笑容有氣無力

　　我多想再給您說幾句話

　　哪怕東家長西家短

　　你卻再也不理

　　秋雨隱藏綿延心事

　　淚流滂沱沉悶心底

　　暮光合同沿著疼痛神經

　　耗盡洪荒之力

　　風聲敲落雨點唐突冒昧

　　斑駁皺紋秋日樹葉糾纏一起

　　有些虛掩無力推開

　　有些留白不可越逾

　　月光下所有預兆毫無防備

　　夢里凋零刷洗一池夢囈

　　您說我是您生命中最驕傲的部分

　　就像放在窗臺上那盆枙子花

　　總是向人展示最動人那枝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承受得起

　　思念寬闊無邊

　　悲傷深不見底

　　無邊如熱愛一樣不容置疑

　　無底如慈悲一樣細致入微

　　瓶裝的酒越來越醇

　　夜裝的黑越來越深

　　沒有一間舊屋能留住去年冰雪

　　沒有一朵干花能散發新鮮氣息

　　我站在父親墳前

　　一把拉住遙遙無期

　　我知道您一直就在

　　如影隨行讓兒女們不明就里

　　想起了姥娘

　　姥娘是一個吃過無數厄運的人

　　就像熬一千種中藥吃一種苦

　　身披風霜忙忙碌碌

　　卑微而堅強地進退維谷

　　在艱難中編寫人生目錄

　　用汗水澆灌菜園里滄桑

　　卻忘記那來去千百回的蜿蜒小路

　　用笑容抵御一輩子艱難困苦

　　卻換不來一間半茅屋醒悟

　　對每一塊傷痕深耕細作

　　早生白發與黑夜一樣熟悉露珠

　　窗外風雨交加

　　內心平靜如注

　　選擇各安天命

　　隱忍嘆息一樹

　　一日長于百年

　　漠然鋒利把熬煎剔除

　　美麗痛徹一次次逼退危險

　　宿命般糾結糾纏如故

　　蘆葦飛起在一只鷺鳥眼里白了頭

　　形成花一般模樣

　　一支橫笛吹老了童謠

　　秋風一次次破敗農家小屋

　　野花猶在余香寬容萬物

　　月光如水喚醒一窗月露

　　心心念念枯成萬片偈語

　　夜色涼薄青衣辛勞如故

　　傍晚搖曳的燈光不再遙遠

　　童年麥穗的灌漿入不敷出

　　黑發被辛苦一生的動詞染白

　　剛強在變幻莫測里跌落瓦屋

　　一輩子良善風雨兼程開出苦菜花

　　察言觀色浸染融化一夜孤苦

　　當冷霜熄滅了夜晚所有的燈光

　　只有平靜地離去才由自己做主

　　姥娘墳頭的草

　　早已成了一版再版的清明書

　　倒是路邊的野花

　　每朵都小心翼翼地盛開

　　反復揣摩塵世的溫度

　　今年倒春寒冷成煩惱

　　我把一本本舊書中收不齊的文字

　　在自家菜園里碼齊生長成熟

　　從此再也沒有迷路

　　您既然讓我在詩書中不諳童年疾苦

　　我必須做一個努力的纖夫

　　在光陰黑暗中穿越峽谷

　　認真擦拭每一條悲傷小路

　　讓思念在荒野中節節拔高循環往復

　　只是偶爾在外孫的記憶中

　　把你傾訴筆尖

　　但愿能夠驅散你此刻的孤獨

　　遠去的故鄉

　　天高云淡

　　淡得只有時常出沒的鳥

　　望斷天涯

　　路上只有天天瘋長的草

　　銹跡斑斑的犁鏵鋤頭釘耙鐮刀

　　再也翻不動板結的往日歡笑

　　老物件們隨意丟棄時光角落

　　只有木門雕刻依稀當年的熱鬧

　　每個人的夢都有原鄉

　　每件事情的神經都有末梢

　　夜正在獨自享受這無邊寂寥

　　時間延伸著無涯煩惱

　　記憶中的故鄉愈行愈遠

　　在失魂落魄中快速奔跑

　　老屋空了

　　庭院空了

　　農田空了

　　村莊空了

　　人心空了

　　文化廣場成了星星在此落腳的地方

　　數星星的孩子無望地傾聽蛐蛐鳴叫

　　絕望眼神有些熟悉

　　無助的眼睛天線一樣搖頭晃腦

　　無言和無言的復制

　　一樣在無言中出逃

　　夕陽在反光鏡中審視自己

　　村莊沿著公路乞討

　　田在隱忍河在喘息

　　滿山遍野傳來的消息無人知道

　　刻骨銘心地愛上這塊土地

　　鄉愁就是最好毒藥

　　它會從最遠的地方趕來擁抱

　　在某個你不知道的時候

　　突然以暴雨的形式向你問好

　　陽光鮮嫩得吹彈可破

　　鄉村振興暗香浮動遠去塵囂

　　秋雨在這一刻相擁而泣

　　東風在這一刻不再潦草

　　我在城市和鄉村之間詞不達意

　　楊柳絮滿天飛揚絮絮叨叨

　　春情春意得天獨厚望聞問切

　　塵世繁華獨看夕陽縱身一躍

　　那時已是萬家燈火

　　花香與醉意雕刻溫柔線條

　　情思反復吟唱不老歌謠

　　不怕一堆寒亂話語

　　在虛構虛幻虛飾中縹緲

　　暗合相似的春風

　　在正當花期盡興妖嬈

　　我等這一闕詩詞已經很久了

　　風和日麗浮云盡消

　　縱情橫臥在故鄉懷抱

　　自然長袖善舞賣弄風騷

　　在起伏不定的無垠里

　　飛揚跋扈

　　暮暮朝朝

　　不滅的精神

　　風早已逃到夜的洞穴

　　而夜一直深不可測

　　為了信仰可以把牢底坐穿

　　頭顱砍掉依舊飛揚神采

　　理想把所有奢侈品都變了顏色

　　只有時間定格那永遠鮮紅的熱血

　　北國風光是一貧如洗的天堂

　　春秋在大山深處蓄滿情結

　　坦對充滿敵意的每一根暗箭

　　江山依然如畫心事怒放如雪

　　黃土滲透了手無寸鐵

　　民謠高貴地向陽關訴說

　　不置可否斜弋煙影懷舊

　　金戈鐵馬在泛黃地圖上對決

　　黃河野煙橫渡怒吼咆哮

　　大風飛沙走石浪煙飛車

　　一個國家只因你登高一呼

　　海晏河清胡虜灰飛煙滅

　　往事塵封卻難一筆勾銷

　　綠樹映掩絕非過往陳墨

　　落葉飛揚后才會思想

　　果實喧囂中一直沉默

　　蕪雜現實無法詮釋那時的深邃瞬間

　　青山依舊如黛歷史更加淡泊

　　不同的生活創造著另外一種生活

　　不同的存在映照不同的理想世界

　　眼中天涯抖落滿天星光

　　標點漏掉沒有彼此強拆

　　塵世火光沖天黃沙迷眼

　　有人赴湯蹈火

　　有人釜底抽薪

　　有人揚湯止沸

　　有人安步當車

　　不做虧心事

　　之所以摸黑來

　　完全是上天的安排

　　現在此情此景

　　只有誤解或者不解

　　很多青春只有空白

　　把一次次撞南墻的決心

　　一次次翹首以待

　　蒼茫欲醉時光

　　信念經久不衰

　　真經顆粒歸倉

　　自身清清白白

　　我無法置身事外

　　窗外風光尾隨多年

　　毫無秩序左右搖擺

　　坦坦蕩蕩無動于衷

　　卻常常陷入無奈

　　不能談笑風生

　　只能對酒當歌

　　搖搖晃晃醉生夢死

　　偽裝圓滑在茫茫人海

　　我知道長矛必須在手

　　盡管锃亮不在

　　我相信春風總比秋風浩蕩

　　陽光終會讓人莞爾開懷

　　落日早晚會閉上眼睛

　　燈火通明依然讓冬天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