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春鋒

每年春節前夕，是城市和農村青年男女的結婚高峰。現在的年輕人結婚除了金銀首飾和彩禮外，一般還需要買車買房。富裕人家還好說，生活在農村的男青年，一般要花掉父母一二十年打工的積蓄和種地的收入。很多人懷念上世紀下半葉農村青年男女“簡單”而熱鬧的婚禮，那種在不富裕的境況下的婚事，給人以許多啟迪與思考。那么，那個年代的農村青年男女的婚事是如何操辦的呢？

上世紀90年代的彩禮。

相家

那些年，家鄉的青年男女談對象經媒人介紹，雙方中意以后就要相家。

相家就是女方的親友團到男方家“實地考察”，一般由女方本人、女方的姐妹、姑嫂、嬸子大娘等一幫“娘子軍”組團，到男方家里看看家庭環境。

親友團絕非等閑之輩，是決定女方今生是否能尋找到幸福的“專家”“評委”。她們具體看男方的家庭人口、房屋建造、家電家什、糧食收入、牲口飼養等家庭情況，考察的范圍大、內容廣、形式多，可以說是“綜合評估、全面量化”男方的家庭實力。所以這幫“娘子軍”大都火眼金睛、口舌伶俐，比如看到男方父母年老體邁，要是不想愿意就推辭說成家后，沒老人幫忙，莊稼活重，有了孩子沒人看；要是看到兄弟姐妹多了，又推辭說家里開支大，底子薄，嫁到這家會吃虧。至于房子、家具、糧食、牲口等還要逐項“考評”，最終“鑒定”出男方家境是否殷實。

 為了保證相家效果，促成婚事，男方要提前“討好”媒人。相家當天，媒人必須全程陪同，積極營造團結、和諧的友好氣氛。一旦女方提出異議，媒人會百般解釋，努力撮合。當女方說這家兄妹多，媒人就說，男方的姐妹早晚也要出嫁；當女方說還沒建新房，媒人就說，存款單還沒到期，到期了取出來就蓋；當女方說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媒人就說，現在置辦，到結婚時又成舊的了，就等結婚后置辦呢。這可都是一語雙關，暗藏玄機，表明男方不露富。總之，媒人是千方百計為男方圓場。電影里男女相親時，男方借家電、借家具，甚至是借衣服的場景一點兒也不夸張。

最關鍵的一個環節還要設宴招待女方親友團。相家當天中午，男方提前準備了一桌酒席。七個碟子八個碗，開水飲料橘子汁，整雞整魚老鱉湯。趕不上滿漢全席，也得是三吃三拆、一應俱全，顯示男方的誠意和富足。這三吃三拆可有講究，一吃就是水果、糕點、芝麻糖之類的甜食面點，二吃就是正餐湯菜，三吃就是糖糕油條米酒。餃子是萬不能吃的，說是“捏人”。涼面條是更不能做的，說是“涼人”。 總之，用餐以甜美為主，豐盛為宜。最后，女方親友團在“挑剔”中勉強通過驗收，這門親事算是定下了。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女方親友團的謹慎甄別無可厚非。為了尋找一生的幸福，卻也難為了大家。相家的故事，絕不是親友團的刻薄刁鉆，更多的是親友團的真誠淳樸，是那些年人們追求幸福生活的夢想。相家的過程是喜慶、歡樂、甜美的心理挑戰過程，姑娘都長這么大該嫁人了，拿捏一下男方又何妨呢。也許只有這樣，男方在不易中才知道珍惜姑娘，以至于以后更知道疼愛老婆。

如今，家家戶戶不差錢了，青年男女也大都是自由戀愛了，相家的項目盡管還保留著，卻早已沒有那些年的煩瑣和苛刻了。

下彩禮

家鄉的青年男女談對象，雙方通過見話、相家后，中意了就開始進入下一個環節——下彩禮。

下彩禮都是入鄉隨俗，女方也不過分，男方也不含糊。

如今，家鄉人差不多是“萬里挑一”，一萬零一元，數目吉祥，耐人尋味。盡管說到錢顯得很俗，但彩禮表明了男方的誠意，體現了女方的價值。也有人鄙視彩禮，但我一直正視彩禮的形式和意義，誰家嫁女兒，總不能再給男方彩禮吧。

扯得有點遠了，還是說說下彩禮的精彩片段吧。男女青年表示“我愿意娶她”“我愿意嫁她”后，媒人就開始撮合下彩禮的事宜了。下彩禮這天不再是相家時的“娘子軍”了，以大老爺們為主。地點設在女方家，但煙酒飯菜都是男方自帶，這是硬性規定，無論貴賤貧富，誰也不能違反。最初，男方是拎著雞、魚、豬肉等酒菜，后來，大都到飯館里預訂。

媒人是必須參加的，雙方再約上各自村里的“明白人”，所謂“明白人”就是在村子里威望高、人緣好，說話擲地有聲、辦事穩當有力的人。只有這樣，下彩禮的儀式才算規格高、場面大。

飯前，準確地說是酒前，男方先把彩禮放在桌面上。根據風俗，彩禮要用紅手絹或紅布包裹，不僅喜慶，也表現男方的熱情。大家都參與數數點點，按照約定的數目清點無誤后，開始吃飯。男方嘉賓在飯局上是沒有主動權的，任憑女方嘉賓勸酒，不能拒絕。一旦拒絕，就暗示著將來女子到男方后沒有地位。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應酬，誰也不敢得罪女方嘉賓，給足女方嘉賓面子。最后，男方嘉賓大都喝得酩酊大醉，這才顯得男方的屈服，女方的熱情。

下彩禮后，這門親事就八九不離十了，男方就等著娶媳婦吧。

鬧洞房

最難忘的是小時候看親戚鄰居娶親鬧洞房。

新娘一進婆家院子，人群就開始涌動，競相看新娘子。按照風俗習慣，婆家找個小字輩的男孩給新娘端洗臉水。臉盆須是紅色的新瓷盆，盆中倒入些許水象征一下就行了。當大家把新娘擁入洞房后，待新娘在床邊坐定，就有人喊道：“上洗臉水！”男孩就端著盆穿過人群，擠到新娘身邊。新娘把早已準備好的一大把硬幣丟入洗臉盆，旁邊的半大孩子早已蓄勢待發，一哄而上，把手伸向盆中“搶”錢。小男孩極力保護本來應得的“勞務”費，到最后，還是寡不敵眾，損失不少。盡管洗臉水不多，也是灑滿一地。每逢此時，一些端洗臉水的孩子會滿臉沮喪，甚至委屈得大聲哭鬧。有時，也有人出“狠招”，用滾燙的開水倒入盆中，把“搶錢”的孩子燙得嗷嗷叫。不過，這都是個別“小氣”家這樣干，一般是不這樣做的。

接下來就是稱呼新娘叫嫂子的一幫兄弟，還有新娘該喊嫂子的一幫“老嫂子”上場了。大家組成一個臨時的“鬧洞房委員會”。那些“老嫂子”都是過來人，她們讓新娘點煙，要求是微笑夠力度，雙手打著火，可謂百般挑剔。新郎被一幫兄弟“控制”，英雄沒有了救美的機會。接著，這些“老嫂子”們，找來新娘的新梳子、新篦子給新娘梳頭，口中念念有詞：“一梳子，一篦子，兩口子順利一輩子……”

還有一個給新娘鋪床的節目更是滑稽。“老嫂子”開始給新娘鋪床了，把大紅的兩個新枕頭放在床的一端。新娘趕緊把其中一個枕頭放在床的另一頭，其他人接著又把枕頭放在一頭，就這樣反反復復幾次。而且還得指定專人監督，要是再發現枕頭“跑”了，新娘就得受“懲罰”。

還有一幫調皮的熊孩子不知啥時鉆到床下，用小刀在尿罐底上偷偷鉆個小孔。這尿罐子可有講究，那時家家戶戶人口多，一家人都擠在3間房子里。婆婆心細，新娘才過門，夜里起夜不方便，婆婆就準備了新尿罐子，放在新房里。能想出這“狠招”的也只有那幫“老嫂子”了，婆婆只顧著照應客人，小兩口是不知道有人出“黑手”的。常常有婆婆在兒子結婚第二天去買新尿罐子，那都是一不小心，讓尿罐子成了“聚寶盆”。更有好事的“老嫂子”，第二天在村口等著那家婆婆上街買罐子。看那家婆婆一出院落，就打趣道：“嬸子，這火急火燎的弄啥啊？”“弄啥？不知道哪個敗家娘們搞破壞，把尿罐子弄壞了。”大伙面面相覷，自討沒趣。

鬧洞房，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風俗。但家鄉的鬧洞房，依然保持著原始的文明。仔細想想，誰家娶媳婦，如果老少爺們都不去湊個熱鬧，豈不冷清？只要大伙不過分，掌握好分寸，就像做飯用佐料，恰到好處，點到為止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