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書一份勇赴死  身軀五尺不惜命

——記抗美援朝老戰士薛大順

□晚報記者   石新宇/文

首席攝影記者   王建成/圖

薛大順近影。

慘烈最是上甘嶺，樹木燒光山削平。

血書一份勇赴死，身軀五尺不惜命。

森森敵壘鬼長叫，曲曲山溪水嚶嚶。

十有八九為國殤，歸來全是大英雄。

昨天上午，記者來到薛大順老人的家時，他正在書房里練習書法。他家位于市中華大道中段，每個房間都窗明幾凈。書房和客廳里掛著他的書法作品，行草楷篆各種字體寫得都很好。薛大順老人身材魁梧，精神矍鑠，看上去只有70多歲，實際上他已經84歲了。他說：“我學問不大，就想把字寫好。寫字和做人一樣，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幾句話說完，記者的感覺是他心胸開闊、為人實在。1951年，18歲的他參加抗美援朝。在朝鮮戰場，他兩次負傷。“第二次負傷是被埋在坑道里，戰友們把我扒出來后，我竟然活過來了。我大概算是命大的人吧。”他幽默地對記者說。

長江北岸起義

1933年，薛大順出生于確山縣瓦崗鄉黃莊村一個貧苦農民家庭。8歲那年，他的母親患病，因無錢醫治去世。他弟弟13歲那年因病夭折，家里只剩下他和忠厚的父親相依為命。

1948年，薛大順已長成人高馬大的壯小伙兒。這時國民黨在戰場上節節失利，為補充兵員四處拉壯丁。冬天來了，薛大順沒有棉衣，保長上門對他的父親說，加入國軍有飯吃、有衣穿，還是讓大順當兵去吧。他的父親不相信保長的話，但薛大順覺得自己已經是大人了，不想再讓父親作難，就同意去當兵。后來他才知道，保長是為了完成拉壯丁的任務才找到他父親的。

就這樣，他加入了國軍134軍309師，這個師是雜牌師。他隨這支部隊先到了漯河，說是去參加徐蚌會戰（淮海戰役），但到漯河后聽說國軍已經在徐蚌會戰中失敗了，于是部隊又南下進入湖北境內的長江北岸，這時已經是1949年的春季，人民解放軍準備打過長江去，309師人心惶惶。人民解放軍四野參謀長劉亞樓與309師的師長有交情，劉亞樓寫信給這個師長，奉勸他棄暗投明。4月19日，渡江戰役開始前，309師起義，加入人民解放軍行列。經過政治教育后，薛大順被分配到湖北省沔陽軍分區嘉魚縣大隊當通訊員，當時他們的主要任務是搞土改。

朝鮮戰爭爆發后，薛大順被軍分區調到培訓大隊當教員，培訓新兵為抗美援朝做準備。1951年，沔陽軍分區成立暫編第6團，他任該團3營5連3排7班班長。他在班里年齡最小，士兵們都戲稱他“小鬼”。因為士兵多是南方人，而他是北方人，大家又稱他“侉班長”。不久后，這個團被編入解放軍62軍186師556團，開赴華北整訓，一個月后進入東北。1951年11月，556團被編入志愿軍第15軍45師133團入朝作戰，薛大順仍任班長。

打死美國鬼子

雖然我軍的裝備和給養都遠遠不如敵人，但45師進入朝鮮后，第一仗就把敵人打得屁滾尿流，迎來“開門紅”。這是薛大順第一次真正打仗，他由緊張變為興奮，覺得我們志愿軍一定能打敗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

薛大順記憶最深刻的是上甘嶺戰役。上甘嶺戰役被稱為世界戰爭史上的奇跡。這次戰役我軍的主要指揮官是秦基偉將軍，他一生打過很多硬仗、惡仗，但他說最慘烈的還是上甘嶺戰役。這次戰役從1952年10月14日至11月25日，持續鏖戰43天，美軍調集兵力6萬余人，大炮300余門，坦克170多輛，出動飛機3000多架次，向志愿軍兩個連約3.7平方公里的陣地上轟炸，戰斗激烈程度前所未見。我方陣地山頭被削去兩米，許多坑道被打短了五六米，敵我反復爭奪陣地達59次，我軍擊退敵人900多次沖鋒，“聯合國軍”在付出巨大代價之后被迫停止進攻。

上甘嶺戰役中最激烈的戰斗我軍主要參戰部隊為45師135團和133團。戰役開始前，薛大順他們都寫了決心書。他們的部隊守在上樹里北山，這里是前沿陣地的前沿。由于我軍沒有制空權，炮兵的火力也不能和敵人比，白天，戰士們都進入坑道躲避敵機轟炸。一天晚上，我軍向一個高地發起沖鋒，薛大順沖在最前面。敵人炮火密集，我軍勇往直前。看著一個又一個戰友倒下，薛大順心中的怒火愈燃愈烈。幾個小時后，我軍拿下了這個高地。

這樣的爭奪戰，薛大順參加了好多次。上甘嶺戰役的后期，有過幾天相對平靜的僵持。這時薛大順他們堅守的陣地距離敵人只有300米，敵人說話的聲音他們都能聽得見。兩軍之間是一條可以取水的山溝，敵我雙方用水都要到這個山溝里去取。水是從石縫里浸出來的，很少，每次只能取兩桶，根本不夠用，所以雙方都想控制水源。電影《上甘嶺》中我軍缺水的場景，薛大順就親身經歷過。我軍和敵軍去取水的人，都有被打死的。這可怎么辦？薛大順他們經過分析，得出一個結論：美國鬼子怕死。于是，他們決定采取放冷槍的辦法阻止敵人取水。白天，誰去取水都會被對方發現，所以白天不能取。晚上，敵人怕我軍偷襲，不停地放照明彈，取水會被發現，也不能取。只有黎明那一段時間，才可以取水。這天黎明，美國鬼子在機槍掩護下去取水，薛大順帶領兩名戰士事先埋伏在一塊大石頭后面，等取水的兩個美國鬼子走進水溝，早已瞄準他們的薛大順扣動了扳機，前面的那個美國鬼子應聲倒地，后面的那個美國鬼子轉身就跑，但很快也被射中。

這之后兩三天，鬼子再不敢取水。

坑道坍塌被埋

上甘嶺戰役結束后，敵人被迫與我軍談判，但戰局亦然緊張，局部戰斗還在進行。1952年12月中旬的一天晚上，薛大順在站崗時，一顆炮彈在他附近爆炸，彈皮擊中他的腰部，好在傷得不重，沒有傷到骨頭。連長讓他到后方醫院休息幾天，他堅決不肯。衛生員簡單地用酒精消毒后取出彈皮，又在他的傷口上敷了一層藥，用繃帶纏好。就這樣，他帶傷繼續堅守崗位。

薛大順老人告訴記者，那時候，我們的戰士都非常勇敢，像他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他只是受了輕傷，是很幸運的。就在他受傷后的第5天，一顆炮彈落在一名正在站崗的新兵腳下，這位還不到18歲的新兵當場被炸死。當時，他就在這名新兵50米外的地方。

1953年初，薛大順所在部隊移師朝鮮東海岸。他們的第一項任務是挖坑道。一天早晨，老鄉做飯，煙囪里冒出的煙引來了敵機。敵機扔下兩顆炸彈，一顆在老鄉家附近爆炸，老鄉一家人全被炸死，房子也被炸成廢墟；另一顆在坑道旁邊爆炸，坑道坍塌，正在挖坑道的薛大順和幾名戰友被埋在了里面。其他戰友慌忙開挖坑道營救他們。20分鐘后，他們被救了出來，全都昏迷不醒。衛生員趕緊采取措施搶救。除一名戰友外，薛大順他們經過一段時間休養，都恢復了健康。

1953年7月27日，朝鮮停戰協定在板門店簽字。這之后，戰斗停止，形勢緩和了很多。薛大順他們在守海防的同時，參與朝鮮的地方建設，幫助老鄉們修渠鋪路蓋房子，深受老鄉們歡迎。

1954年4月，志愿軍換防，133團回國，駐扎在信陽境內的明港鎮。此時薛大順是副排長，1954年10月，他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不久任排長。次年，他所在的部隊轉為工程兵。1959年，已是連長的他帶領部隊，到北京參與修建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

投身地方建設

1978年冬，薛大順轉業到駐馬店市（現驛城區）衛生紙廠任黨支部書記、廠長。當時衛生紙廠管理混亂，不僅賬目不清，而且很多工人經常偷拿衛生紙。他牽頭建立了一套較完整的管理制度，還大膽地實行計件工資制，這使他得罪了不少人。一年后，他被調到駐馬店市雜技團當團長。當時雜技團不怎么景氣，他狠抓演員練功，引進新的節目，采取獎優罰懶的措施，很快使雜技團出現生機勃勃的局面。覺得團里的節目有一定的水平后，薛大順帶著演員到自己戰斗過20多年的部隊去演出，老首長、老戰友一看，節目確實不錯，于是幾支部隊排隊等著他們去演出。

這之后，雜技團越來越紅火，幾乎每天都有演出。3年后，薛大順的肋骨因故折斷。傷好后，組織上調他到駐馬店市制線廠任黨支部書記，再后來，他調到駐馬店市東風街道辦事處工作。1998年，65歲的薛大順光榮離休。

年輕時，薛大順喜歡打獵，這是在部隊養成的愛好。他的槍法很準，每次打獵都有不小的收獲。中年后，他喜歡上了釣魚和書法。釣魚和練習書法都需要有耐心，他認為這是修身養性的好方式。

如今，薛大順老人安度晚年。除了散散步、和老友們聊聊天外，每天他都會用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靜下心來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