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振新 劉學華

       春寒料峭，我們在遂平縣劉灣渡口見到張培平老人的時候，他正守在岸邊。風正大，與我們同來的人急忙鉆進車里，張培平卻泰然自若，仿佛再冷的天氣也奈何他不得。在張培平身后，是流淌了千年的汝河水，因為是枯水期，水面并不寬，大概有100多米。風吹開一圈圈漣漪，一艘渡船正安靜地停在坡道邊。

       “上船，還是去我家？”張培平大聲問，他知道我們的來意。在得到去他家的答復后，張培平說：“那行，你們等我一下，我把船上的救生圈鎖好。”無論是渡船上的機器，還是救生衣、滅火器，都不會有人拿，可是張培平每天收工或者臨時有事不在船上的時候，都會提前仔細清點，一件件鎖進船尾下面的船艙里。張培平說：“只有這樣，我心里才踏實，這些東西雖然值不了多少錢，但關鍵的時候能頂大用處。”

       2007年3月，張培平從二弟手里接過渡工這個差使。渡工這活計，拴人不說，收入還低，年輕人不愿意干，年紀大、身體不好的干不了。鄉干部征求張培平的意見，張培平二話不說，痛痛快快地答應了，這一干就是10年。在此之前，張培平一直在外地打工。他年紀漸漸大了，依孩子們的意思，想讓張培平幫忙帶帶孩子，可他不同意。他說：“我還干得動，還能給鄉親們辦點實事、給家里作點貢獻，為什么要閑著呢？”張培平早年當過生產隊長，還兼任過民兵排長，是遠近聞名的熱心腸，誰家有困難，都喜歡找他幫忙。這點覺悟咱還是有的，張培平沖我們笑，一點都不謙虛。

       劉灣渡口南岸在驛城區諸市鎮，北岸屬遂平縣陽豐鎮，兩岸群眾不少，通過渡船往來的人卻不多。春節、農忙乘船高峰的時候，每天也就五六十人，一般情況下七八個人。現在生活好了，好多人家都買了車，道路四通八達，不坐船了，但只要有一個人坐船，我都會堅守崗位。張培平說：“既然從事了這份工作，我就一定會盡心盡力干好，對得起鄉領導的重托，對得起我自個兒的良心。”

       一年365天，絕大多數情況下張培平都會守在船上，隨時為往來群眾乘船提供服務，上午11時40分、下午17時30分回家吃飯。他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河兩岸的醒目處，群眾需要坐船，就打他的電話，保證隨叫隨到。“我的電話24小時開機，不管什么時候，誰打我都接。”張培平說。有時候清晨四、五時，有時候刮風下雨，但不管什么情況，接到電話的張培平總是以最快速度趕到渡口、趕到船邊。“群眾越是這個時候打電話，越說明有急事。”張培平說。張培平每次都是步行到渡口，走起路像一陣風，剛才引我們去他家的時候，他扛著長長的起航前撐船用的竹竿走在前面，我們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遇到下雪天，張培平還會主動帶上鐵锨、笤帚到碼頭清掃積雪，方便乘客登船。

       張培平2007年剛從事渡工時，船票每人5角錢，后來逐漸漲到一元錢、一元五角，現在是每人兩元錢。“兩元錢能干啥，能買焦屯的一張燒餅。”張培平自嘲地說。張培平家的日子并不富裕，幾間平房看起來頗有些年頭了，可張培平說：“我并不是純粹將渡船當作謀生的手段，也從不堅持不給錢就不讓坐船。都是鄉里鄉親的，誰家在哪住，家里都有誰，我心里清清楚楚，不能因為兩元錢傷了和氣。再說了，船是政府建造的，免費提供給咱們使用，設施設備齊全，還幫咱們修了防滑坡道、候船棚，每年還給咱補助，咱得知道感恩，得讓鄉親們享受政府的惠民政策。”張培平說：“10年來，我也的確從未因為船票問題跟鄉親們紅過臉、起過爭執。

       在鄉親們眼里，張培平既是“師傅”、“船匠”，更是爺爺、大叔，跟鄉親們處得像一家人。每次聽到鄉親們說“謝謝”，張培平都覺得美滋滋的，心里特別高興。“現在提倡構建和諧社會，俺們這個渡口就很和諧。”張培平說，此時他瘦削的臉龐滿是滿足和陶醉的表情。他還得意地說：“我這人好抽兩口，可我從來沒跟孩子們要過錢買煙，算是自力更生。”

       張培平也有發脾氣的時候，那是乘船的孩子們在船上奔跑、嬉戲打鬧不聽管束的時候，是乘客們不肯穿救生衣的時候。張培平說：“水火無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能有絲毫僥幸心理，我得對鄉親們的安全負責。最后，他們總是向我投降，乖乖聽我指揮。”張培平狡黠地笑笑。張培平有幾種情況不開船：大風大浪不開船、視野不好不開船、船舶超載不開船、乘客不穿救生衣不開船。為了鄉親們隨時都有船坐，他還把酒戒了，無論別人怎樣勸，都滴酒不沾。他說：“這些年，市、縣海事部門沒少給我們這些渡工上課，我們得不折不扣地把他們傳授的航行安全知識運用到實際工作中去。掙不掙錢、多掙少掙都是小事，鄉親們的安全才是大事。”

       張培平最煩的事，是別人跟他要船鑰匙。船不開的時候，張培平會用鐵鏈把船固定好、鎖好。如果有鄉親仗著和他關系好，跟他要鑰匙自己開船，張培平立刻就會板起臉，斷然拒絕。鑰匙雖小，但責任大。張培平說：“原則問題，誰講情都沒用，船既然交到我手上，我就得對船負責。”

       張培平告訴我們，他今年69歲了。我們很驚訝，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他1.6米高，體重不到60公斤，樸實、干練，怎么看也不像近70歲的老人。張培平說：“有事業支撐著，人就有精氣神，孩子們現在都很支持我。”我們都說他能活100歲，張培平右手食指勾了勾說：“100歲不敢說，這個數肯定不成問題。”我們問張培平打算再干多久渡工，張培平想了想說：“10年吧，再給鄉親們服務10年。”

我們笑了，張培平也笑了，笑得很開心，爽朗的笑聲傳出去很遠、很遠，在渡口、在村子的上空久久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