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   王淑和

    大雪飄了一天一夜。天剛亮，張大爺便踏著積雪去鎮(zhèn)民政所問辦低保的事兒。所長告訴他，指標被村主任老周領走了。聽所長這么說，張大爺又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張大爺名叫張石頭，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早已分開單過，與妻子在縣城打工；小兒子修水利時砸斷一條腿。老伴兒一年前因病去世了，爺倆住的還是土坯房。到家后，他想馬上找老周，又想總不能空著手去求人吧？轉身打開雞籠抓只老母雞，來到老周新蓋的小樓前。院子里大黃狗“汪、汪、汪”叫個不停，老半天“吱呀”一聲門開條縫：“誰呀？”老周伸頭向外瞅，見是張石頭，“咣當”一聲又把門關上。張大爺在外邊扯著嗓子喊，一直喊到沒勁兒，暈倒在地上。聽外邊沒動靜了，老周騎摩托車準備到村部。開門見地上躺個人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是張老頭：“你來這干啥？”張大爺睜開眼睛支撐著站起來：“沒事這大雪天的誰來干啥！”

“啥事？”

“還是俺辦低保那事。”說著從懷里掏出老母雞。

“你這是干啥哩？這年頭誰還缺雞吃。”

嘴里這么說，老周卻接過張大爺手中的雞。

“現在沒指標。”

“別瞞俺，我到鎮(zhèn)里問過了，咱村的指標就在你手里。”

老周見瞞不過去，便說：“像你這樣的戶太多了，就是有也輪不到你。”張大爺一聽火了：“那你說該輪誰，上次那些指標都給誰了？你三爺、你姐夫，哪家不比俺強！”老周大怒：“有本事你去告啊！”說罷騎上摩托車就要走。張大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周主任，大人不計小人過，算俺求你啦！”

張大爺正在雪地里跪著，只聽“嘀嘀”兩聲，一輛“奧迪”車從對面開過來。從車上下來一位三十余歲的男子，留著小胡子，戴副墨鏡，身穿深藍色西服，腳穿一雙黑色牛皮鞋，手里提個密碼箱，活脫脫一個“土豪”模樣。老周見有客人來，對張大爺說：“你那事回頭再說。”隨手關上院門。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老周的小舅子，外號叫“猴三”。猴三原是村里的一個小混混，仗著頭腦靈活，姐夫又是村主任，先是做化肥和水泥生意，后進城當上“包工頭”。發(fā)達后，頻頻換老婆，還在外面包養(yǎng)兩三個女人。最近又搭上一個叫圓圓的鄉(xiāng)下姑娘。為討好圓圓，他許諾給她弄個低保指標。

一進門，猴三把密碼箱往茶幾上一放：“姐夫，你猜俺來干啥？”

“你無事不登三寶殿。”

猴三湊到老周耳邊：“俺想弄個低保指標。”

“你一不差錢二不缺房，還不是又給哪個小妞搞的。”

“算你猜對啦！”

“我手里沒指標了。”

“蒙誰？聽說你從鎮(zhèn)里才領了指標。”

“聽誰說的？”

猴三見老周賣關子，知道他是不見兔子不放鷹的主兒。于是，便打開密碼箱。

老周用眼角一瞥，見里面全是“老人頭”，心里暗喜：這些錢假如都給了俺，送他個指標也值。

“帶這么多錢是準備做大生意吧？”老周試探道。

“不，這錢全歸你。”聽猴三這一說，老周卻連連擺手：“不敢、不敢，這么多錢誰敢要。”“怕啥？你一沒偷二沒搶，是小弟我送給你的。”猴三說著把密碼箱塞到老周手里。老周接過箱子指指猴三說：“真拿你沒辦法。”

話分兩頭，張大爺的大兒子和兒媳婦肖田田這天從城里回村，剛進家張大爺就上門把找老周的事兒細說一遍。張大爺走后，兩口子合計再找老周一次。女人說：“咱一沒錢二沒人，這事難辦呀！”丈夫說：“他不是你的老相好嗎？”第二天上午肖田田拎著兩瓶“劍南春”和一條云煙去找老周。這肖田田原與老周是對門鄰居，長得豐乳肥臀，韻味十足。早在進城前就與老周“有一腿”，被老周家發(fā)現后，搬到村西頭住了。剛出門，肖田田見老周女人挎?zhèn)€大提包像是出遠門，心想這真是天賜良機啊！于是大大方方地敲開老周家的門。老周從“貓眼”里往外瞅，見是肖田田，心里一陣狂喜，忙打開院門：“大妹子，是你呀！”“歡迎嗎？”“當然歡迎！”老周說著就拉肖田田進屋。“方便嗎？”“方便、方便，你嫂子剛進城看兒子去了。”肖田田這才放心坐下。老周朝女人望了望，發(fā)現她顯然精心打扮過，加之長發(fā)披肩，不時飄出淡淡的清香，凸顯的曲線，把老周的魂兒都快勾走了。肖田田見老周色迷迷瞅著自己，忙切入正題：“俺今天來，想求周哥辦個事。”“哦，啥事？”肖田田停了停：“俺想為老頭辦個低保。”“別說，這事還真不好辦呢！”肖田田發(fā)現老周這會兒眼睛在發(fā)“綠光”，便知道他要干啥事，因為他太熟悉這個男人啦，不給他個甜頭，是不給你辦事的。為了老人，肖田田這次豁出去了，站起來對老周那布滿皺紋的臉輕輕吻了一口，接著在耳邊小聲說：“只要把這事辦成，俺還要好好謝謝周哥。”老周就勢把女人緊緊摟在懷里：“我的小親親，俺只要你。”肖田田想，老娘也不是省油燈。推開老周：“不辦算啦！”說罷就往外走。眼看這到手的鴿子要飛了，老周上前抱起女人往沙發(fā)上一放，翻身騎在身上。“虧你還是個大主任哩，這大白天的干啥？”“咱又不是頭一回了，怕啥！”這女人別看嘴硬，身子早成爛泥巴了。事畢，女人想，這臭男人也快活了，老頭的事總有指望了吧。便問：“這事辦不辦呀？”老周嘴里喘著粗氣，一個勁兒地搖著頭。女人急了：“咋啦，不認賬是吧？”“這事確實不好辦！”一聽這話，女人明白了：原來這家伙繞來繞去還是一個“錢”字。又一想，憑這種關系也許他不要錢呢！是真是假俺探探再說。“只要把這事辦成，俺愿意花點小錢。”女人說完瞅了瞅男人。“還是這騷貨聰明，”老周心里想著嘴里卻說：“講錢太沒意思了。”女人知道他在假裝正經。“不要錢，這事俺也不辦了。”說罷欲開門離開。老周忙說：“看來，不要錢小妹生氣啦。這樣算了，給多少你隨便。” “你看呢？”女人反問。老周想，按說辦個低保是不能要錢的，可這送上門的生意不要白不要。于是，伸出兩個指頭。女人一看心里罵道：他媽的！這家伙真貪婪，俺的錢他也要！可又想想，不花點錢這事難辦成。“能不能再少點？”“行！”老周當即減去五百。到這個份上，肖田田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強裝笑臉把錢交給老周。其實，老周從鎮(zhèn)里領回指標后，第一個就想到他的老情人肖田田。可是就在兩天前，他收了孩子二姨和村里一個小寡婦的錢，剩下一個指標又給了小舅子。他現在只有先哄哄肖田田再說。

轉眼已到年末。一天丈夫問肖田田：“老頭的事辦得咋樣？”“別急，啥事得慢慢來。”女人嘴里這樣說，心里也擔心錢被打水漂。隔天，肖田田回村。此時，老周在村部正美滋滋地想著與肖田田上次那好事，想著想著便自言自語：“還是有點小權好啊！”正想著，門“砰”一聲被踢開了。“俺那事辦好了吧？”老周見肖田田突然闖進來有點不知所措，但他馬上冷靜下來：“鎮(zhèn)里沒指標了，再說你們也不夠條件呀！”女人一聽暗暗叫苦：這可把俺坑了，錢和東西不說，還讓他占俺一回便宜，真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啊！“你小舅子能辦低保，俺為啥不行！”見女人生氣，老周忙起身哄道：“這事急不得，過兩天俺再找鎮(zhèn)領導說說行嗎？”“這還差不多。”回到城里，丈夫見女人垂頭喪氣的樣子，知道事情辦砸了。當即吼道：“媽的，花了這么多錢，卻不給咱辦事，心太黑了！”接著對女人說：“快找你那個屌相好的算賬去，不把錢退給咱，我饒不了他！”“要去你去。”“走，咱倆一塊去！”

兩口子來到老周家，一進門老周見男人黑著臉，便知道是來找事的。“這事不辦了，把錢退給俺！” “退錢行，得把請客的錢扣掉。”男人一聽抓著老周說：“想賴賬是吧？”女人也火了：“不退錢咱上紀檢會！”老周見兩口子翻了臉，害怕了，心想：這事真要捅到紀檢會，麻煩就大了。“大兄弟，大妹子，咱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何必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男人說：“跟你講啥和氣！”說罷拉著老周就往外走。見男人不依不饒，老周這才很不情愿地把錢掏出來……③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