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實生活中挖掘文學富礦

——牛紅麗《黑白》及其小說創作淺析

□陶秉禮

近讀牛紅麗在《山花》、《廣西文學》、《福建文學》等文學雜志上發表的系列小說，感到作者以自己熟悉的醫院工作生活為基本素材，從現實社會生活底層小人物寫起，把人的生命與死亡作為最基本的命題，用自己飽蘸肥沃生活土壤的筆墨，藝術形象地反映了當下社會小人物的生存狀況，深刻地揭示了現實社會的矛盾及其內在關聯。本文以牛紅麗的短篇小說《黑白》為例，就其系列小說創作談一些自己的淺見。

短篇小說《黑白》以天天跟棺材、死人為伴——守殯儀館的老別克作為作品的主人公，通過老別克對醫院與患者家屬的審視態度：初生嬰兒和駝背老太的不幸死亡，死亡后還不能入土為安，對白衣女人喪女的悲憫，由于醫鬧給醫院帶來的巨大負面影響等典型故事情節，反映了醫鬧和醫患矛盾沖突，講述了一個生得艱難與死得艱難，孰是孰非，黑與白的故事，展現了生活在社會底層小人物所具有的悲憫情懷，將人性的淡漠和麻木一針見血刺破。

醫院尤其是縣鄉醫院是反映社會生活的窗口，也是人生的大舞臺，各種問題在這里發生，各種矛盾糾紛在這里產生，各種各樣的人物在這里出現。在這個特殊的場所，特殊的人群里，對于一般人來說只是過眼煙云，而對于作者來說，她上班整天接觸醫院內的醫生、護士、病人等，對現實、對人、對病、對出生與死亡，有了別樣的認識，這就為作者提供了取之不竭的文學創作素材。社會生活的萬花筒、多棱角，社會生活的復雜性、殘酷性，為文學作品藝術的真實性奠定了現實基礎。

文學作品欲展示廣闊的生活圖景，作者必須對客觀事物進行形象描繪。諸如“信訪辦、縣長跟中醫院的死者家屬協調中點頭哈腰，跟孫子似的。”“那些突然的車禍，死了男人的女人，或者晚年喪子的老人，哭聲都是暴發式的，撕心裂肺，讓人受不了。”“喪家又開進來三輛拖斗。除了坐人，還拉了一車苞谷稈，一個熬柏油的鐵皮桶，一口大黑鍋，還有一頂初具雛形的鐵棚架”……從內容到語言，都是作者在現實生活中親眼看到或現場感受到的。這無疑大大提升了作品的思想深刻性，增強了作品的藝術形象性。如果沒有底層現實生活的體驗，坐在辦公室是想象不出來的，即使是想出了也是蹩腳的缺少藝術生命力的故事情節。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當然并非什么事情作者都要親力親為，但是，文學作品尤其是小說創作必須有較為厚實的生活基礎和生活體驗，才能創作出優秀的作品來。寫出經典，這也是作者來自現實社會生活積淀的自信。

出生與死亡，是人類延續發展的自然規律。到底怎么生，怎么死，卻是文學創作應該深深關注和思考的重要命題。醫院是個特殊的所在，生命在產房莊重降生，而太平間收留逝去的生命，人生的起點與終點在這里相互糾結與應證。作者特殊的工作環境使其對生生死死有著獨特的認知，增加了小說創作寶藏價值的開采。“寡婦生前有個癡呆的閨女。為了給閨女掙錢，寡婦拿著扳手上去擰螺絲的時候，碎石機突然啟動，一下就把她給吞了。據說，寡婦生前男人似的個子，送來的編織袋里卻只剩一堆肉泥。”“與編織袋一起放進了水晶棺”。作者以手中獨特的筆，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當代中國經濟高速發展中千萬農民工遇到的問題，農民工的權益特別是安全保障，需要引起高度重視。

死是這么復雜這么殘忍，這么讓人肝腸寸斷。但是，作者又以時常發生的特殊的“出生”，遞次展開小說的故事情節，使其更加復雜、更加撲朔迷離。“徐老太道出了一件駭人聽聞的秘密，講出了小孩子的死亡。連天天與死尸打交道的老別克，就只打哆嗦”。這里我佩服作者駕馭作品的能力。之后小說圍繞“出生”一系列的故事情節逐步展開，直到小說結尾。據說“憤怒的人群黑壓壓地樓上樓下叫囂著，要敲碎醫生的腦殼。”這或許是作者的高明之處，也或許是作者對生死疼痛的獨特認識。

細膩的描寫來自于獨特的生活觀察。在《黑白》這篇小說中，作者借助于女人善于觀察的特點，在小說的細節之處進行精彩描寫，這無疑增加了作品的藝術特點。“在醫院的停尸房旁邊，除了纏白毛巾的，水晶棺后邊還支了張牌桌，幾個男人抽著煙，使勁甩著牌。牌桌旁邊，站著個‘黃大衣’，不時點掛小鞭炮撂到地上，噼噼啪啪響一陣，提醒人們糾紛的存在。”這是多么形象生動的描述。閱讀中仿佛你就在醫院旁邊站著看著，身臨其境，畫面感極強。

又如，“但凡打娘胎里出來，小拳頭都攥得緊緊的。死的時候卻要十指攤開。正所謂，撒手西去。想想看，撒開的手掌，除了黃土你能帶走什么？”在細膩的描寫中作者又圍繞作品的主題進行議論，啟發讀者在閱讀中思考問題。

魯迅在《墳·再論雷峰塔的倒掉》中說過：“悲劇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小說中的人物是悲是喜讀者自會思考。作家并非法官，也不是事情對錯的評判者，而是通過小說的故事情節、人物形象和形象化、個性化的語言等，引導讀者去思考，去贊揚真善美，抑或同情弱者。這里充分體現出作者對處于社會底層小人物的人文關懷，體現出藝術對于現實問題的獨特的思考。這種獨特的思考伴隨那張“攤在地上溫軟的油畫”，“是誰，讓我們的乳房如此貧瘠？”就變成了讀者所看到的具有強烈震撼效果的文學藝術作品。  

 總之，讀牛紅麗的反映現實社會生活的系列小說可以看出，她的作品已經基本形成了自己的創作風格，小說思想性較為深刻，故事情節豐富，人物形象豐滿且有個性，語言清新優美，議論恰當到位。諸如《螳螂之戀》里向往美好生活的夏娜，《行走的陶罐》里藏著秘密的大洲，《尋骨記》里丟失了一根肋骨的關河，《野杏坡》里徒步探監的二妞，《馬骨琴》里為藝術堅守、盼望踩著高蹺去結婚的六姨等，一個個生活中的小人物形象躍然紙上，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