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墓中出土的“孔調與臣調”玉章

　　男主人墓中器物箱內的骨質六博棋子

　　□記者游曉鵬

　　引子

　　這處夫妻異穴合葬墓被發現時，棺槨周身裹著厚厚的青膏泥。這種由多種氧化物組成的泥是潮濕地下出土文物的常見外衣，黏性大，不滲水，防腐蝕，潮濕時呈青灰色，因之得名。中國古代很早就會利用青膏泥來為一些地下設施做防潮防腐，很多木漆器能夠在地下完好地保存上千年，青膏泥功不可沒。

　　具體到這座墓葬，究竟是在修造墓穴時就使用了青膏泥，還是所用防潮材料在漫長歲月中變成了青膏泥，不得而知。考古學者可以肯定的是，墓坑做了很好的防潮處理，并且事實證明，除了無法抵御盜墓賊的人為破壞，其對棺槨的保護是堪稱稱職的。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長、省文物科技保護中心主任陳家昌自這批漢墓被發現后，作為省內文保領域的頂級專家曾多次前往發掘現場。如何讓合葬墓中男主人保存完好的木棺在露出泥土之后仍然享受青膏泥包裹一般的環境，最大限度地維持原貌，成為文物科技保護人員的重任。

　　南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部負責人王鳳劍說，在發掘過程中，南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及時邀請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湖北荊州文物保護中心、中國國家博物館、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等機構的文保專家進行現場論證，制訂保護方案。

　　在M12的外槨被清理出來，暴露在空氣中后，考古人員及時灑水并覆蓋塑料薄膜和氈毯，確保漆棺的濕度和溫度。隨后，考古人員將槨木一片片取下，用一個巨大的木箱罩住木棺，借助吊車將其整體提取至地面，放入一個事先搭好的臨時保護棚內。

　　“保護棚裝了兩部空調，還運來了冰塊，每天定時給木棺噴水，確保室溫在20攝氏度以下，濕度在70%左右。”陳家昌說。此時，針對棺內更詳細情況的X光掃描等探索方式，也終于有條件得以開展。

　　“孔調”與“臣調”

　　2014年7月，技術人員使用X光對木棺內部進行了掃描。“片子拿到醫院洗出來一看，效果不是很理想，只模模糊糊看到一個柄狀物。”陳家昌說。

　　專家們隨后使用了內窺鏡。木棺的外側有一道一厘米寬的裂縫，恰好可以將內窺鏡的探頭伸進去。盡管探頭的能見范圍不大，但經過這次摸索，考古人員確認，木棺之內尸體已經腐朽，只剩下骨頭，并且隨葬品也并不多。

　　這個結果有些讓人失望，與木棺周身華麗的彩繪有些不搭配。隨后，木棺被運往南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大院內臨時改建的一座保護房。最終，也是在那里完成了開棺調查。

　　棺內，曾經被X光掃描出的那個“柄狀物”是一把銅劍，此外還有銅帶鉤、玉劍格等，男墓主仰身屈肢，身上的衣物已經不存在，不過棺內泥污中還隱約保留有帶有網眼的帽子殘片。

　　男主人墓棺槨和幾個器物箱所出，總體仍然比女主人墓要多，包括陶器、銅器、鐵器、鉛器和木漆器五類共計100余件套。其中引人注意的有陶鼎，成套的漆盒、耳杯，還有銅簇、銅車飾件、銅弩機、鐵矛等武器和交通裝備，南側器物箱中還發現了漆奩盒、漆盤、鉛質貝形鎮、骨質六博棋子和骰子、玉印章等。

　　印章是推測墓主身份的最好憑證，墓中共發現兩枚，分別刻著“孔調”與“臣調”，考古人員推測墓主姓孔名調；周身刻有白虎和朱雀的精美六博棋子，則代表了他的生前愛好。

　　整體而言，此墓最有價值的仍然是男墓主那具基本完好的彩繪木棺。棺體刷有黑漆，上施彩繪，北側為朱雀，東側為白虎，南側為玄武，西側為青龍，棺蓋上繪有陽烏和蟾蜍，四周以卷云紋加以修飾。這些形象都是古代的靈獸，玄武的形象是由龜和蛇組成的，陽烏也是一種駕驅日車的神鳥，整體畫風飄逸，線條柔美，雄渾大氣，與南陽大量出土的東漢時期漢畫風格很接近。

　　南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劉新說，這個漢代四神圖漆棺在南陽及河南省考古史上屬首次發現，也是目前國內同類發現中最早的一例，具有珍貴的史料價值。

　　西漢孔氏

　　盡管已經躋身2014年度河南五大考古新發現，但南陽百里奚路西漢木槨墓留下的疑問還有很多。

　　眾所周知，朱雀、玄武、青龍、白虎是方位神，分別對應南、北、東、西，比如中國古城的北門通常都叫玄武門，南門叫做朱雀門。但M12的木棺上所繪四神卻與正常的方位正好相反，玄武在南側棺壁，朱雀則在北邊，東西南北調了個兒，這是為何呢？

　　考古專家們對此仍沒有結論。一種推測是，這種級別的墓葬，顯然不太可能在“守規矩”的問題上搞錯，這么處置，可能是另有含義，具體是什么還不得而知。

　　考古專家們推測，墓主應該是封秩千石或以上的地方官吏，不僅因為墓葬的規格和精美出土器物，也跟墓主的那枚“臣調”印章有關——孔調是名字，臣調則應該是對皇帝的自稱，這位孔調可能是有機會直接給皇帝上書的。在西漢早期的南陽一帶，能夠把官職做到這一級的并不多，墓主既然有了名字，有沒有可能鎖定他的身份呢？

　　如同女墓主褚隨一樣，孔調也是名不見經傳。王鳳劍說，歷史記載的西漢時期孔姓南陽人，最出名的為大鹽鐵商孔僅。孔氏在當時很可能是名門望族，這位孔調與孔僅家族是不是有關系，不由人不產生遐想。

漢高祖劉邦直至文帝之時，一直將冶鐵、采礦、煮鹽等山澤之源下放給私人經營，聽民自由開采，當時南陽出現了不少靠經營冶鐵、煮鹽發家致富的商人，孔僅就是其中之一。漢武帝時期，由于征討匈奴軍費浩繁，政府收回了鹽鐵經營。漢武帝元鼎二年(前115年)，孔僅因為精通鹽鐵生產技術，又對朝廷有所捐贈而博得漢武帝的好感，被委以重任——擔任了掌管鹽鐵事務的“大農丞”。不過，似乎孔僅更擅長的還是做生意，四年之后，因為對鹽鐵事務管理混亂，孔僅就被免掉了官職。

　　南陽師范學院期刊部主任、秦漢史學者劉太祥說，一千石的俸祿在地方上已經是不低的官職，漢代南陽郡郡守的俸祿是兩千石，“二把手”郡丞的俸祿約在一千石。孔調的職位可能至少是位郡丞。

　　由于場地條件所限，目前，百里奚路西漢墓所出木棺連同不少器物都被運往湖北荊州文物保護中心進行剖析和修復，這個周期會比較長，或許還會有讓人眼前一亮的發現，隱藏在細節中。